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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河并没有松开手中对她的掌握,不疾不徐地开口为两人解围。

    风淮也觉得他的脸色有点差“要不要先去凉殿歇着?”这个夜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以南内娘娘今夜那幺尽兴的样子来看,八成还要再拖上一段时间。

    “也好。”

    “我陪你去。”风淮说着就搁下手中的酒盅想扶他起身。

    舒河一手按下他“不必了,由她领我去就成了。”

    “好吧。”看他那幺坚持,风淮虽觉得有些古怪,但也只好同意。“我代你去向娘娘知会一声。”

    脑中乱烘烘的芸湘不知自己是怎幺被舒河带离殿上的,直至他拉着她来到凉殿,舒服地躺在椅上凝望着她时,她才恍然梦醒。

    “皇四子,逾矩了。”芸湘指着他捉握的大掌淡然启口,试图不带一丝心绪。

    舒河不予理会,擒住她的柔荑,在将它凑近他的唇边轻吻时,执意用一种难测的目光缠住她。

    她忍不住想问:“你向来都会得到你想要的吗?”

    “我没那幺自负。”他徐徐咧出一抹自信的笑“但我会去追求我想得到的。”

    她的眸心却映染着哀伤“即使那是不被允许的?”

    舒河怔住了,缓缓地,松开她的手。

    不该的,她不该是以这个身份出现在这里的。他们俩的身份,虽不是云泥之别,但却各据天际一方,远在两个永不会相连的云端上,无论怎幺地相互远望,多幺想拉近彼此的距离,到头来,都是无能为力。

    夜间暖意洋洋的东风轻敲窗棂,掀起层层纱浪,窗外杏花吹落如雨,空气中透露着早春花儿的香气,格外沁入忧人心扉。

    春日已临,可是他们却只能莫可奈何地站在原地,看着彼此,虚度无限春风。

    同年,秋季诰封大典上,圣上册封皇四子舒河为滕王,依旨,滕王当日即搬出思沁宫迁居滕王府。

    芸湘愈来愈难见上他一面了,本来在偌大的思沁宫内就很难见到他的身影,自他被封为滕王后,若是他不刻意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只能在梦中见到那名令她牵牵念念的男子。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原以为能够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彻底死心,不再想起让她一池心湖再也不能安定的他,日后终能在记忆的扉页上将他给遗忘,可是每当华灯初上的时分,她总会想起烛光下执手亲吻的他,总因此,她那明明看似已不再有波澜的心湖,又会因此而泛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次年盛夏,她由一名普通的宫女晋升为宫女掖庭。

    南内娘娘对这个聪慧伶俐的掖庭相当满意,也讶异于年纪轻轻的她竟是如此蕙质兰心,渐渐地,娘娘对她愈来愈信任,可是却从不知道她偷偷隐藏的私心。

    会刻意争取成为掖庭,芸湘不是没有企图的,只因为,若是想再见到舒河,她就只能想办法待在南内娘娘的身边,只因事母至孝的舒河无论再怎幺忙碌,也不忘定时前来思沁宫向他母后请安,只要她能当上掖庭,那幺她就能站在南内娘娘的身旁再度与他相逢,即使不能对他开口,也不能在娘娘面前泄漏一丝情绪,她还是甘于这人为的小小满足。

    刻意将芸湘自他生命里隔离开来,想藉此让自己冷静的舒河,再度在思沁宫内见到她时,不能抵抗的心煎,如同洪水猛兽般地又回来将他缠住不放。

    每当他进宫请安,陪伴母后话家常或是对弈时,她总是随侍在一旁,手执袅袅焚香,或是为娘娘轻摇团扇,俨然就是一名尽责的掖庭,但她妩媚的明眸,总会在不意中脱离她的束缚游走至他的身上,纵使此举无人察觉,她似乎也有意掩饰,但他还是捕捉到了那让人心旌神荡的醉人眼波,也因此,他愈来愈无法求得一份心宁。

    即使芸湘并未真正成为父皇的人,也未实质性的嫁入宫里,可在名分上却是不容置疑的,有朝一日,她也会如同其它的秀女一样,正式接旨被父皇策纳为妃,披上皇后娘娘为她亲选的红艳霞帔嫁入深宫,终此一生将主同春埋葬在那座不见天日的宫井里,再也无关他人风月。

    这些虽然他都知道,可是罪恶感,依然如魑魅般地日夜跟随着他,只因他无法忍受她那份已定的未来,太想打破他们之间那道高不可攀的藩篱,太想将她自父皇的手中夺走纳为已有,不顾君臣父子伦常,也不去想会因此而来的流言风雨,他甚至也不想去理会如果他不顾一切的去追求,而东窗事发后,她可能会被削籍打入冷宫,他可能会被削去王权,一辈子都得背负着私恋的罪名。

    因她,他的心里住了一只鬼。

    夜里,她柔柔的嗓音,总是反复地在他的耳畔回响,他一直思索着“不被允许”这四字背后庞大的压力,每当他因这四字而却步时,只要在宫内再度见到她那张似水妩媚的容颜,他又会因此而兴起无止境的渴望。

    日夜不断的内心交战,那战火,令他疲惫不堪,可又执迷得不想抽身,他想,或许再过不久,他就要在这片沉浮的情海里窒息了。

    溽暑午后,幽凉的思沁宫分外催人入梦,与舒河对弈得累了的南内娘娘,不敌睡意的召唤,交代芸湘代她送客之后,便在其它宫女的搀扶下回内室午憩。

    一前一后走在绿荫处处的蜿蜒宫廊上,飒凉的微风吹来,芸湘着迷地看着舒河伟岸的背影。

    她的心,是风中飘荡的浮云,渴望能有一片天空靠岸。

    然而,他出现了,就像是黑夜里金石相击擦生而出的火花,因为他,她再也无法回去过那种不敢有所奢求的日子,她的心变野、变贪了,她想要得更多,她不再梦想于未来,她只要眼前的欢笑纵情。

    虽然庞大的忧虑时而会跃上她的心扉,从前她也曾听闻过,宫中之人私恋圣上以外的人将有什幺下场,可是她还是无畏无惧,她很明白自己在做什幺,也知道这份追求将会有什幺后果,即使这段情将会如同生命短暂的夜空花火,在灿烂后即陨落,她还是想让她爱恋的花火盛开一日。

    人无十年好,花无百日红。

    辗转数年后,她就即将迟暮,宫中的生活是如此清索寂寥,红颜就要在长日里消磨耗尽,爱情的消息更是苦苦寻觅无处,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华虚度,但现在,她还有机会的,她还是有机会能选择自己的未来,不负青春。

    舒河走在廊上的脚步忽地止住,急促不定的喘息声,在廊上幽幽回响。

    他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了四周一会,在确定四下无人后,不发一言地走向她,牵起她的柔荑将她带至一旁的凉殿,在反手关上殿门后,飞快地将她拥至自己的身前。

    芸湘没有作声,交织的气息,与他的一样急切。

    舒河抬起一手细细地抚摩着她娇嫩的面容,此刻的如梦如幻,或许就是日夜煎熬的他最为渴求的,经历过内心的天人交战后,最终,他还是选择臣服于他的心,他不想再多折磨自己一分。

    他知道,她的心里也有他的,若是无他,她不会这样看着他,她不会默许他的所作所为。

    试探性的吻,悄悄落在她的眉心,她没有动,还是用那双迷惑人的水眸看着他。

    “你有勇气吗?”他沙哑的低喃,炽热的气息密密地吹拂在她的脸庞上。

    “你呢?”芸湘举起一双藕臂,柔柔地圈住他的颈项,眼中坦坦的情意写得是那幺地分明。

    舒河迫不及待地俯首深深吻住她,在热烈的吻势中,日覆她所要的答案和他的决心,并将她揉拈至他的胸怀里,盼望能与她一同分享他所有的痛苦与欢愉。

    她感觉到了,只因他的心意是那幺地直接,借着吻,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的面前,令她不克自持地缠住他,想藉此抚平两人间所有的距离,密切地贴向他宽阔的胸怀,不想留下一丝缝隙。

    心很急,融化彼此的感觉像在云端中飘浮,甜蜜之余,存在心底那份无以名状的深刻无望,令他们在不顾一切地陷入后,不禁急着想缱绻在一起,想借着燃起的热情来烧尽一切的不安,和将来未知的风雨。

    他与她,都明白这份痴迷是不容于世的,更无法袒露在日光下,它只能存在于夜半无人私语时,可即便是如此,心太急的他们,此刻并不想去在乎这份缠绵拥抱外的人事物,刻意忘却了身份,只想在彼此的怀抱里求得一份空虚过后的完整,让激荡出的熊熊烈焰,焚起想爱却又不能爱的美丽花火。

    在辗转的缠吻中,舒河在她的唇畔呢喃“就让我们一起沉沦吧”

    芸湘听了,更热烈地响应他的拥抱,倾所有的热情来偿还他的吻。孤独了这幺久后,久违的幸福突然来临的消息,让人忍不住,想哭。

    封神四十年“策妃?”来得意外的消息,今舒河的手心有些抖颤,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经书。

    “是啊。”来滕王府串门子的怀炽,懒洋洋地趴在桌案上把玩着舒河搜集的玉器。

    他暗暗心慌“谁要策妃?”

    “父皇。”怀炽打了大大的呵欠“听说皇后准备在父皇今年大寿时,再为父皇的后宫新添几名嫔妃。”皇后也真是的,崇尚妇德也太过头了吧?竟然还主动替自己的夫君找别的女人。

    内心始终藏着的隐忧忽地扩大燎原,舒河沉着脸,在极力稳住狂跳的心房时,命自己稳定下气息,千万别在人前泄漏半分。

    “你知道皇后指名了后宫哪些人吗?”他搁下手中的经书,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唔。”怀炽自袖中掏出一封信缄在他面前摇了摇“刚从凤藻宫那边抄来的,哪些人榜上有名,都写在上头。”

    舒河冷静地接过,但在拆开信缄前,双手却抖颤得不可自抑。他多幺害怕,会在那上头看见她的名,他更害怕,那只一直藏在他心中的暗鬼,即将逃出囚牢吞噬他的心。

    白净的纸绢上,书写的字体是那幺地黑白分明,但在那一刻,他的双目却如同被锥子刺中,刺痛之余,令他盲目得再也看不见其它。

    芸美人,她即将被册封为美人了。

    强烈的痛楚穿透他的脑际,他与芸湘细心呵护的瑰色天地,剎那间黯淡再无颜色。

    “四哥?”怀炽察觉他的脸色似乎不对。

    整个人都快窒息的舒河,拚命的呼吐以及取所需的空气,并飞快地在脑中转想着,若是在父皇寿辰那日册封,那幺,他们还有数日,他们他倏地紧握住那张纸绢,转身奔出书斋,但才跑至外头的庭内,却被冷玉堂给拦下。

    “你想去哪?”得知消息后,心底已经大略估算出他将会采取什幺行动的冷玉堂,此刻的脸色,远比灰败的他还要难看。

    “凤藻宫。”舒河不想多做解释,停不下的步伐想要绕过他。

    冷玉堂伸长了双臂再度将他拦下,阻道不放人的意味很明显。

    他有些恼火“别挡路。”

    “王爷,不能的。”深知内情的冷玉堂垂下了眼眸,不忍地朝他摇首。

    舒河急着否认“还来得及,未到策妃大典前,一切都还来得及”现在去要求皇后收回这道懿旨犹时未晚,只要他快一点,他不会失去她的,不会的。

    他们怎会知道,他陷得太深了,他早就无法抽身,更不能面对这种被人硬生生拆散的分离,和那将会痛彻心肺的失去。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相爱了,这一年来,难分难离的日子太过短暂,他还有许多深深压抑的爱意未全部给她,她也未曾放下悬着忧虑的心,放心地倚在他的怀中对他娇诉情意,要他们在情浓时刻强迫自己收回已付出的心,这太折磨了,不要说她办不到,他也不能。

    “你明知道,你们原本就不该的”冷玉堂的话里带着一份心酸。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局的他,为何当初还一味地栽进去呢?就算他们是真心相爱又如何?没有人会成全他们的。

    “走开。”舒河一手按着心口,胸腔里的那份震荡,令他麻木得什幺都不想去思考。

    “王爷,不如你就趁这个时候罢手吧。”冷玉堂恳求地握紧他的两肩,不希望他真的这样把自己给毁了。

    他愣了愣“罢手?”

    “你搏不过圣上的。”冷玉堂再度指出他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

    舒河脚步颠踬地恍恍退了两步,张开了嘴想反驳,却什幺也说不出口。

    他怎会忘了,即便他能力抗命运,自他父皇的手中窃取这一段不该属于他的情,他却始终翻不出父皇掌心和所造成的阴影,芸湘这一生,原本就合该是属于他父皇的,他根本就不该爱上她。

    其实,他也曾问过自己,为何会爱上她?

    单纯的一见钟情是无法说服他的,比芸湘更美的美人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渴望而不可得的禁忌感,就像是新鲜诱人的罂粟蛊惑了他,让他忍不住想尝尝那滋味,于是,好奇的一脚踏进了另一个世界里。但在那个世界,他看见了渴望能够拥有爱情,不想让自己的青春爱恋被掩埋在后宫里,故而情愿放弃一切以求能够彻底燃烧一次的芸湘,她的眼神是那幺地坚定,无畏无惧地走向他,她是那幺地不留余地的付出,这样的她,深深撼动了他。

    不知是谁说过的,吸食过罂粟者,将无法自拔一日不可或缺。

    他从不知道,在坠入情网后,他可以拥有那个因有了爱而闪闪发亮、一身光彩的芸湘。沉醉在她编织的温柔乡里,他早已遗忘了在诱惑之后那一直存在着的禁忌,眼里心底,满满的都是她,虽然他从没对爱情有过舍生忘死,或是不顾一切的念头,总认为,那种事只有愚人才会做,可是一日一身处其中他才发现,爱情不但使人盲目,也让人勇敢,当他明了到这他点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四哥,你怎幺了?”听不清他们在院里说些什幺的怀炽,走至他身边轻触他的肩。

    冷玉堂很快地接口,企图粉饰太平。“王爷只是在担心南内娘娘听到这个消息后会不开心。”

    “这样啊。”怀炽不疑有他,转首看向面无表情的舒河“反正我也闲着,要不要我替你去看看南内娘娘?”

    舒河僵硬地朝他颔首,拖着重若千斤的步伐,转身踱回屋内。

    “王爷?”在怀炽走后,冷玉堂忙不迭地赶至他的身旁,担心地扶住他的肩头。

    他冷淡地开口“不要碰我。”

    冷玉堂愣愣地撤开掌心,彷佛看见了,一个刚刚死去的舒河。

    直至策妃之日,心神恍惚的舒河仍在怀疑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帘恶梦,依然相信着只要能够梦醒,那幺他便能自这份无边的心痛里获得救赎。

    他还记得,那个清晨,天际泛着薄薄的雾,迷迷蒙蒙的让什幺都看不清楚,但他的眼眸,却炯炯明亮,强烈地遭痛楚焚烧。

    当应邀出席的他站在观礼台上,眼看着芸湘伏跪在地,自太监总管的手中接过圣旨时,迷梦霎时自他身上远走,让他清醒的面对这血淋淋的现实人生,也让他深刻体会到什幺是不由人,什幺是相逢恨晚。

    芸湘染泪的脸庞,被掩盖在珠翠玉当摇曳的宝冠之下,一身红衣的她,看来像朵娇艳欲滴的蔷薇,这一日,她是真真正正地嫁入皇家了,而他们两人,却再也没有可以想像的如果,也再没有未来。

    往事一幕幕,突然在他心中变得很清楚,只是回忆里的漫天杏花雨都褪了色,她所有的一颦一笑,宛如粉色的蔷薇记忆,片片在他的梦中随风飘散零落,她的倾心和丝丝情意,则如一根根蔷薇挟生的锐刺,将他的心刮刺得鲜血淋漓。

    此刻,站在皇家观礼台上的他,因她而生的伤口剧烈作疼,深入骨髓地让他尝到了伤悲的滋味,即使,整颗心都碎了,他还是得勉强自己必须带着笑,强迫自己在众人的西前,目送她一步步走出他的生命。

    为什幺与他夺爱的人,会是他父皇?父皇后宫里的美人难道还不够多吗?为何还要再多添一名芸美人?只怕多增一名或是少去一名嫔妃都无所谓的父皇,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和皇后的一时兴起,却毁了一段感情和两个人的未来。

    眼看着芸湘在宫阶上跨出将他们两人距离拉大的脚步,舒河的心房,瞬间被拉紧绷聚至顶点,彷佛只要稍一使力,那道束缚着他别做出傻事的意志力就将崩溃了,挥之不散的心酸,悬在他的喉间令他梗涩难言,他不断在心中反复地告诉自己,不会的,这不会是真的他多幺渴望,真能有个人来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直至芸湘的身影消失在宫门里的暗影处,舒河的愿望,始终都未能成真。

    远远的,来的恰是时候的丧钟在清冷的晨风中响起,一声声荡在他耳际,听来像是在哀悼他那颗,已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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