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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她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儿。”

    “她很忙。”

    “忙什么呢?”

    “忙着申请转学。”

    “缪盈要转学?转到哪儿去?”

    “东部。”

    “为什么?”

    萧清见成然脸上浮现出冷笑。

    “你和她不是闺密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转学?”

    “你还是自己去问她吧。”

    成然走了,萧清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百分之一百地确定他对自己态度冷淡,但却不知道为什么。缪盈为什么要转学?几天后,在斯坦福校园游泳馆里巧遇缪盈,萧清隔老远就叫她,朝着她跑去。缪盈明明看见了她,却掉头就走,似乎故意逃避,萧清不顾一切追了上去。

    “缪盈!你怎么一看见我就走了?”

    “我游够了,该走了。”

    “前几天我碰到成然,听他说你要转学去东部,是吗?”

    “是。”

    “这么大事儿,你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我谁也不想告诉。”

    “你是不是……为了躲书澈?”

    “是。”

    谈及书澈,缪盈丝毫不掩饰,萧清反倒有点躲闪。

    “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不能平静?”

    “书澈呢?他完全平静了吧?”

    鬼使神差,萧清对缪盈撒了一个谎。

    “他……我不是很清楚他的状况。”

    “你不清楚?你们不是经常在一起吗?”

    “没有,除了上课,我也很少见到他。”

    萧清的谎言刺激了缪盈,本来她想把心碎的那一幕挖坑掩埋,现在,她决定不给萧清心安理得的机会。

    “你俩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暑假还一起出去自驾旅行了,不是吗?”

    “不是不是不是!我跟他不是特意去旅行。是我给他介绍了一个接留学考察团的工作,他要感谢我,所以让我搭他车去洛杉矶玩几天。然后我这边实习的事务所又突然有事,我刚到洛杉矶第二天就飞回来了。从那之后,我就一直没见过他。真的,我没骗你,这件事你真误会了。”

    “是我误会了?”

    “绝对是误会!我和书澈……怎么可能?”

    “那他吻你,也是误会吗?”

    萧清张口结舌,什么情况?!书澈吻过自己?什么时候?缪盈怎么会知道?而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不可能!这太荒谬了!怎么会有这种谣言?缪盈,你千万不要相信。”

    “为什么不信?因为——那是我亲眼看见的。”

    听到缪盈的这句话,萧清大脑空白,说话颠三倒四。

    “什么时候?你看见他……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们约好见面,说给书澈介绍工作,结果你说在机场接朋友,飞机晚点了,要改约。你故意隐瞒,不告诉我你接的人就是书澈。就是那晚,我等在书澈家门外,看见你和他一起回来,然后就在车上……”

    “缪盈,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他亲了你,还是不知道你们天天在一起?萧清,我宁愿接受你是喜欢书澈就跑来光明正大告诉我的那种朋友;而不是现在这样——鬼鬼祟祟、隐瞒欺骗、两面三刀!”

    缪盈冷冷瞟了她一眼,拎起背包,扬长而去,扔下泥塑般呆立的萧清,羞愧交加,无地自容。

    世上最难堪的事情,莫过于撒谎被当面揭穿,被一把揭掉自欺和欺人的两层伪装后,萧清几乎被两种对立的感觉——隐秘的情感被缪盈发现的羞耻和得知书澈吻过自己的心动——车裂,后者引发的窃喜,令前者更加羞耻。

    萧清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出游泳馆,怎样回到合租别墅,莫妮卡第一眼看见她,就看出了异样。

    “不对劲儿啊!怎么了你?”

    萧清望着莫妮卡,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漫,抬手指指胸口,哽咽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她……真的在里面?”

    “谁?”

    “那个心机女。”

    几秒后,莫妮卡才反应过来,扑哧一声乐了,但面对萧清的滂沱泪雨,不好意思纵声长笑,不得不控制情绪、收敛笑容。

    “对不起,在你悲伤的时候,我没能忍住。终于能够正视自己了?”

    莫妮卡终于等到了谈论书澈时萧清不再轻描淡写、东拉西扯和顾左右而言他,但她一直哭,用了一包又开了一包纸巾,制造出小山一样的纸堆,这样的谈话很浪费,很不环保。

    “让我们分析分析你的眼泪,说说为什么你哭成这样。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处理对书澈的感情?”

    萧清点头承认。

    “还因为——被缪盈当面撕皮后的羞愧?”

    萧清点头承认。

    “是不是也有——知道了书澈吻你的暗喜?”

    萧清摇头否认,莫妮卡的X光眼瞬间穿透了她。

    “没有?”

    无法抵赖,萧清羞愧地低下头,又一波眼泪汹涌而出。

    “有很正常啊,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在萧清的道德观里,被好友的男友,哪怕是前男友喜欢而暗自高兴当然不可以!不应该!所以,她必须自我否定和鞭挞。

    “我不知道我竟然是个……会偷偷摸摸高兴而不羞愧自责的人。”

    “为什么你要羞愧自责?”

    “因为他们是我最好,也最珍惜的朋友,因为他们深深相爱。”

    “可是他们决定分手了,两个人都有重新爱上别人的自由和权利。”

    “那也不可以是我!如果我喜欢书澈,就是对缪盈的背叛,对她的双重伤害。如果爱情的前提是毁灭友谊,这样的爱情我宁可不要!”

    “哈哈,爱情如果有开关,能控制对谁、不对谁,就没有情不自禁、身不由己这些词儿了。你喜欢书澈,早就是事实,是过去、现在、未来进行时!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很早就开始了吧?让我猜猜,一见钟情?在法庭上?劳拉泼你番茄汁儿,他挺身而出为你打抱不平时?他解除误会,向你道歉时?你进他公司担任法务,开始了解他的一切,成为他唯一的倾诉对象时?”

    萧清被莫妮卡提到的每一个节点击中,就是这样的一点一滴,汇集成她对书澈的情感,连旁观者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我全说中了!以上这些时刻,他和缪盈还在一起,如果你认为爱书澈,自己就是心机女,我暂且保留意见。但现在他们分手了,他没娶,你没嫁,你的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了。你和他之间没有障碍,缪盈也不是,你的障碍,其实只是你自己。不要口口声声给自己扣‘婊’的高帽儿,你的问题是道德有余,婊气不足。”

    “我不这样认为。”

    “那你想怎样?不要告诉我,你从此要和书澈绝交吧?”

    莫妮卡绝对是最了解萧清的人,她说得一点没错,从现在开始,萧清决定对书澈避而不见。汤普逊律师从中国回来,要求她到MTA律所入职上班的通知拯救了萧清,她愿意把全部课余时间投入到律所实习生的工作当中,来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到MTA报到第一天,汤普逊律师就把萧清叫进办公室,对她做了一个单独的“上岗训诫”。

    “萧,我要你做的,是帮助我加深了解未来调查所涉及的中国公司的情况,中国人的思维逻辑以及一些不可言说的‘规则’。安德森教授向我介绍过,你来自中国北京?”

    萧清点头确定。

    “这也是我决定聘用你的重要原因。”

    “为什么?律所实习生的录用,还要考察她的籍贯吗?”

    “是因为要你马上参与的案子,和你的家乡城市有关。”

    原来,律所已经有一件调查工作在等着她了,萧清这才意识到,这个难得的实习生岗位,不是她“找到的”,而是“找到”了她。

    “我接受了一家知名企业的聘请,即将主导展开他们公司的内部自查,调查其中一个部门是否涉嫌违反《反海外腐败法》。这个部门的中国合作方,总部就在北京。对家乡的熟悉是你的优势,也是我需要你协助的原因。但未来,我们的工作也许会牵扯到你的亲朋好友,我要求你必须做到公私分明,严格遵守保密纪律。即使被调查的对象里有你的朋友,也要守口如瓶,不带丝毫个人情感,保持公正、理性、客观!如果做不到将理智和情感分开,我要求你随时告诉我你无法处理,我可以调你离开。听懂了吗?”

    “我保证遵守职业纪律和职业道德!”

    “欢迎加入MTA,开始展示你的个人能力和价值吧。”

    萧清非常清楚汤普逊律师这番“上岗训诫”的目的,就是在警告她,即将展开的调查事发于北京,保不齐被调查的对象里面就有她认识的人,一旦调查涉及她的亲朋好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公而忘私,要么离职退出。但是,北京城八区有400平方公里,常住人口有2000万,那么大,那么多人,自己认识的又有几个?进入美国一流律所的强烈愿望压倒了心里的隐忧,如果在这时,萧清能预见到她加入MTA参与的调查案竟然会和缪盈、成然,甚至和书澈息息相关,她会不会宁愿自己没有争取到这么好的职位和机会?

    2014年暑假过后,新学期开学,开始JD学业的书澈察觉到了萧清的变化,两人同在一所法学院上课,碰头见面的时间本应更多,但是,他和她彻底打不上照面了。书澈几次发现萧清一见自己就逃之夭夭,不是在校园、教学楼里远远望见掉头就跑,就是在图书馆、餐厅里迎面相遇也匆匆而去。书澈心知肚明,从洛杉矶不辞而别开始,萧清就一直在逃避他。她越逃避,他就越

    想去确定她的逃避是出于非此即彼的两个原因中的哪一个。

    拖到了不能更晚的下班时间,萧清走出律所写字楼,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书澈。显然,他在这里等了很久,更显然的是,他来这里就为了等她。律所是萧清认为绝不会遇到书澈的安全地带,被他找到了这里,她一时手足无措,书澈已经来到面前。

    “嗨。”

    “嗨。”

    “萧清,是不是我的错觉?你有没有在故意躲我?”

    “有。”

    书澈问得直白,他没想到,萧清答得更干脆,因为经过仅仅几秒钟的慌乱,她就坚定了快刀斩乱麻的处理风格。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因为……我不想继续和你不清不楚。”

    “我们之间,有不清不楚吗?”

    “我不知道你,但我心里很清楚,只是这种‘清楚’不是我希望的那种‘清楚’。”

    “我特别想知道,你不希望的那种‘清楚’是什么?”

    书澈走近萧清,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让人脸红心跳的尺度。她果断后退,重新拉开和他的安全距离,然后,铿锵有力地说道:“我喜欢你,但这不对,我讨厌自己这样儿!”

    听到这句话的一刻,书澈忍不住莞尔,有萧清这样直眉愣眼、硬如磐石、用自我抨击来表达爱意的姑娘吗?反正,他是头一回见到。

    “喜欢我为什么就不对?”

    “早在我和你认识之初,我就在‘我们是朋友’的幌子遮掩下,偷偷摸摸地,任由心里一种感觉悄悄生长……‘他’就在这里潜伏,一点一点长大,本来应该自生自灭。但是,你和缪盈分手了,我控制不住,‘他’蠢蠢欲动,乘虚而入,趁火打劫。我现在终于看清了,我心里面,住着一个阴险腹黑的‘我’,我就是一个——心机女。”

    书澈再次走近到令人脸红心跳的距离。

    “你那么早就喜欢上我了?”

    萧清再次果断后退,不为所动。

    “什么时候开始并没有意义,因为我决定现在立刻结束。”

    “你不想和我来往了?”

    “是。”

    “原因呢?”

    “因为缪盈。”

    缪盈的名字,也让书澈瞬间晃了一下神,是的,即使分开了,缪盈于他,又何尝不是一份眷顾和一个障碍?

    “所以,就这样吧!”

    萧清斩钉截铁地说完,绕过书澈,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在她身后喊道:“你丝毫不关心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这句话像给萧清的双脚套上了枷锁,让她止了步,向他转回身。

    “我想问你一件事,在你送走考察团从洛杉矶回来,我去机场接你的那一晚,你……亲过我吗?”

    书澈怎么会忘了那晚他在她额头上轻若鸿毛的一吻?他点头承认。

    萧清的眼泪像决堤般涌出,她说不清自己的哭是出于幸福,还是出于对自己感到幸福的鄙视?

    “你知道吗?被缪盈当场看见了,然后,她决定转学去东部,离开这里,她不想面对你,更不想面对我。即使如此,她对你、对我也没有一句谴责;而我,居然当着她的面,还做贼心虚地否认我和你经常在一起。”

    书澈感到了萧清的愧疚,因为他也一样心生愧疚。

    “我是百分之二百的心机女,你——就是百分之百的渣男!”

    扔下一句毫不留情的自我践踏,萧清走了。缪盈准备转学离开的消息,对于书澈的震撼,超过了任何人。自从和她分手,他就关闭了接收她信息的所有通道,也关闭了对她的感情,即使面对她本人,他也努力保持对她的麻痹状态。但是萧清带来的消息,像是重新打开了书澈心里的某个开关,想不到缪盈必须用离开的方式才能戒掉自己,想不到她只能切断和自己有关的一切包括环境才能重新开始,他对她那些复杂难言、百感交集的情感重新泛起,刻骨铭心的爱、耿耿于怀的怨、柔软的心疼、深刻的伤痛、挽留的不舍、丢弃的狠心……已平复止息的又起波澜,刚萌芽生发的尚未清晰,过去、现在、未来,混乱、缠绕、牵绊,让书澈心如乱麻,他知道每个人都需要时间,萧清、缪盈,还有他自己,把所有的感情都放进时间里去吧,让时间去厘清他们本来的轨迹和应该的去向……

    缪盈的转学申请被哈佛拒绝了,但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给她发来了面试邀请,缪盈立即起程飞往纽约接受面试,成然和宁鸣开车去机场给她送行,一路上,成然都在为这么快就到眼前的分离而难过。

    “姐,你交了学分成绩和转学申请,哈佛一直没有回应?”

    “本来希望就很渺茫,哈佛几乎不收转学的研究生。”

    “如果这次哥伦比亚商学院的面试通过了,你就决定去纽约了?”

    得到姐姐点头确认,成然更加赌气,因为他知道去哥伦比亚商学院并非优选,缪盈如此退而求其次,就是为了尽快离开。

    “反正只要离开旧金山,你去哪儿都行,对吧?”

    缪盈不想加重弟弟的伤心,在后视镜里,她和宁鸣的目光相遇,他一直凝视着她,沉默无语。到了机场,成然停在出发厅外,两个男孩下车,从后备厢里拿出登机箱,缪盈向他们挥手告别。

    “谁也不用送我进去,走了,纽约回来见。”

    “姐,祝你这回面试不顺,通不过。”

    缪盈嗔怪地白了弟弟一眼,走进出发厅,两个男孩目送她背影远去时,成然听到了宁鸣的一句自言自语。

    “纽约物价太贵了,房子不好找,工作也不好找……”

    脑袋里的某个窍儿突然开了,成然扭头盯住宁鸣,像发现了新大陆,宁鸣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我说什么了?”

    “哥,问你点事儿,必须如实回答。”

    “你要问、问我什么?”

    “你想好自己要去哪儿了吗?”

    “还没有……”

    “我终于知道你要去哪儿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我自己还不清楚……”

    “因为你在等。”

    “我等、等什么?”

    “等我姐的决定,她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成然一语中的,宁鸣无法继续掩饰下去。

    “我是……怎么暴露的?”

    “你刚才嘟囔的那句话,‘纽约物价太贵了,房子不好找,工作更不好找’。”

    “这话怎么了?我说的不是实情吗?”

    “这些根本不是我姐的担忧,只能是你的,你在担心去纽约后怎么生存。”

    “你想说我这是屌丝思维模式,对吧?”

    “其实我早就怀疑你来美国的目的,是不是和我姐有关?你会不会就是奔着她来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你真这么疯,而且比我想的更疯,还要跟着她去纽约!”

    “其实在遇到你,过上‘被包养’的生活前,我经历过有上顿没下顿、流离失所、风餐露宿、枪击打劫……”

    “嚯!九死一生啊。”

    “一点不夸张,所以感谢你,虽然让我走上了邪路,但从此衣食无忧。多少次山穷水尽撑不下去了,可连回去的机票我都没钱买;多少次觉得死皮赖脸耗在这里,我的存在对她毫无意义,可偏偏就在这时,她和书澈出了问题。”

    “你是觉得自己有戏才又留下的?”

    “不是,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戏。”

    “你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姐的?”

    “这个问题,我也回答过书澈。”

    “他也知道你喜欢我姐?”

    “你姐就要结婚时,我偷偷来了美国,当时谁也不知道,第一个发现我的,就是书澈。”

    “他知道你在清华就喜欢上我姐了?”

    “我告诉他,见到缪盈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成然用一种“果不其然,谁能逃过我姐”的眼神肯定了宁鸣。

    “你这审美,可以!关键是:我姐知不知道?”

    宁鸣摇头。

    “现在也不知道?你没向她表白过?从来没有?”

    宁鸣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现在总可以了吧,她和书澈分手了。”

    “因为我不是——那个能让她戒掉书澈的人。”

    成然的眼神里充满了匪夷所思。

    “那你还要继续默默无闻跟着她去纽约?你怎么向她解释?说你也是转学过去的?”

    “这个……还没想好。”

    “哥,你图啥?”

    “这份感情,不管对她有没有意义,但是对我有意义!”

    “啧!啧!啧!真给你跪了!”

    成然连连摇头深深感叹,又恍然大悟。

    “那句‘一切深爱,都是自我完成’,就是你说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姐告诉我的。哥,你不但是我的好替身,还是我姐的好备胎!”

    这个鉴定结果,让宁鸣哭笑不得。

    “你跟着去了纽约,我这学期的课怎么上?考试怎么过呀?”

    “你就不能自己上课?自己毕业?”

    “有啦!我亲自去上课,你在纽约远程替我写Paper,考试季回来替我考,佣金照付,这样你在纽约生活也有着落了,照此办理!不容反驳!哈哈哈!”

    就在成然想出划时代的异地远程代课代考新模式时,他万万没想到,宁鸣的“山寨Rudy”身份被揭穿了!穿帮始于偶然,但也源于必然。对Rudy 怀有美好印象的艾瑞克教授,这天在校园里碰上一位和Rudy一起上过金融工程课的学生,自然而然地向他打听起Rudy的下落。

    “汤姆,最近你有没有见到上学期和你一起上我的金融工程课的Rudy ?我找了很久都见不到他,这个人难道人间蒸发了吗?”

    “抱歉,教授,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哦,非常奇怪!如果你见到他,告诉他我在找他,我希望这学期他能加入我的项目小组。”

    “OK,如果我能见到他的话。”

    艾瑞克教授和汤姆的这番对话,正好被一个路过的叫乔治的亚裔学生听到,他折回头,主动热情地提供了Rudy 的线索。

    “教授,你找Rudy?我半分钟以前刚刚见过他。”

    “他在哪儿?”

    半分钟前刚与乔治在校园相遇的成然,接到了对方打来的电话。

    “嗨,乔治,咱们不是刚见过吗?我没走远,还在这儿呀,你在哪儿?OK,我马上过来。”

    乔治没有在电话里说明为什么招呼成然过去,所以,他毫无戒心地走向了100米开外的他们,见乔治和两个看不清楚面孔的人站在一起。成然完全没有预料到他正在走向自己的“劫数”。

    距离乔治和另外两人越来越近,成然浑然没有察觉艾瑞克就是他的教授;而教授望着正走在向自己的Rudy ,瞠目结舌,他是谁?教授浑然不识这个学生;汤姆也看得一脸痴呆,这个陌生的中国男孩,难道也叫Rudy ?成然来到三人面前,笑着问乔治。

    “乔治,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儿?”

    乔治手一指艾瑞克教授,这才说明原委。

    “不是我,是艾瑞克教授在找你。”

    听到“艾瑞克教授”这几个字,成然猛然醒悟,然而为时已晚……面前的这位中年人就是自己的教授,他立刻预感到即将发生的“核爆炸”,脸色惨白,感到大祸临头。

    艾瑞克教授问他:“你叫Rudy?”

    成然只好干笑。

    艾瑞克教授继续追问:“Rudy ?”

    成然无法抵赖,只好点头。

    “好吧,Rudy,我正要找你谈一谈。”

    宁鸣接到通知,气喘吁吁地跑到艾瑞克教授的办公室,敲门进去,一眼看见成然垂头丧气地站在办公桌前,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把两个Rudy一起请到办公室,艾瑞克教授的目的,是要求他们给自己一个解释。

    “我问过学生处了,他们向我保证,2012年入学的本科生里,只有一个叫Rudy 的人。那么,两位Mr ,请你们给我一个解释,谁是Rudy?”

    宁鸣和成然谁也不回答,但是,他们的沉默阻止不了成然雇人替自己上学、宁鸣代课代考的行为被旧金山大学校方发现。

    刚接受完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的面试,缪盈就接到了成然的“噩耗”,立刻搭乘最快一个航班飞回了旧金山。一进门,风尘仆仆的姐姐就杀气腾腾地冲向了弟弟。成然见缪盈一脸肃杀,吓得一跃而起,拔腿就往二楼逃窜,刚跑上几级台阶,就被抓住后衣摆,一把揪了回来。紧接着,靠垫、拖鞋、杂志,像连珠炮弹一般向他飞来,成然屡屡中“弹”,慌不择路,四处躲藏,最后,一本杂志击中他的脑袋,中“弹”摔倒。缪盈追上来,一把扯下脖子上的丝巾,继续劈头盖脸抽打成然。

    “姐,我不还手,可不是打不过你,别逼我失去理智!”

    “谁一个电话就逼我在纽约机场失去理智的?我通知你,今天我就是给你热热身,明天还有一场暴揍等着你。”

    “谁揍我?咱爸?”

    “你刚给我打完电话,他就打进来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知道了,学校通知他了。”

    “我飞回西岸时,他已经决定几小时以后奔机场了,最晚明天就到,你做好难逃一死的准备吧。”

    成伟即刻就到,是比被学校发现代课代考行为更可怕的世界末日,成然吓得肝胆俱颤。

    “完了完了!明天就是我的终点、我的忌日。姐,我该怎么办?”

    “你找宁鸣替你代考的时候,怎么不害怕后果?怎么不想今天怎么办?做好心理准备,最严重的后果是校方调查清楚、证据确凿后,可能会报警,你们可能会以涉嫌欺诈、合谋犯罪被起诉。”

    缪盈预判的前景把成然吓得脸都白了。

    “还要被抓、被判刑?不会吧!我就是作个小弊而已。姐你别吓我!要不我的忌日就提前到今天了。”

    “成然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行为不仅是人格道德污点,而且考试造假也不是学术腐败那么简单,等同于剥夺他人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是对公平竞争的美国价值观的严重挑衅!”

    “那咱爸还是赶紧来吧!你能不能打个电话,问问他上飞机没有?”

    “你怎么还盼着他来?”

    “让他来救我、捞我呀!只有他有这个通天的本事。”

    “每一次你闯下大祸,都指望他来给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高中投资贩卖大麻、中学要开除你,到现在雇人代课代考、大学也要开除你,成然,你不能因为永远有人为你擦屁股就为所欲为!应该让你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一次惨重的代价了!”

    “就算我活该,代价也不要太大吧。我宁愿被咱爸打残,也不要坐牢。”

    “做好既被打残又坐牢的准备吧。”

    “啊——”

    撂完狠话,扔下瘫在沙发上翻滚哀号的弟弟,缪盈拔腿就走,此刻她生的不是一个人的气,对宁鸣的愤怒甚至比对成然更大,因为在她心目中,宁鸣是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情的人!

    “姐你干吗去?不要抛弃我不管!”

    “我要去问问宁鸣为什么会助纣为虐。”

    “不赖他,他要挣钱,我用钱诱惑了他。”

    “你脑残他也脑残?利令智昏吗?你和他两人的学籍肯定保不住了,他这是对自己前途的不负责任!”

    “他……没事儿,至少不会被学校开除。”

    “为什么他不会被开除?”

    “因为他压根儿没有学籍,不是旧金山大学的学生。”

    缪盈有点晕,有点蒙圈。

    “他不是在你们学校读计算机科学的硕士吗?

    “他那是……逗你玩儿呢。”

    “逗我玩儿?!”

    “你又不是不了解他的家境,他家没钱供他留学,宁鸣拿什么读呀?”

    “那他来美国干什么?”

    话说到这个地步,成然真看不下去了,就算他自顾不暇,也有责任、有义务从旁点拨一下麻木不仁的姐姐。

    “老姐,你还看不出来他来美国干什么?他就是奔你来的呀!还要怎么明显?宁鸣对自己不负责,那是因为——他就顾着对你的爱负责了!”

    原来如此!缪盈的双脚被钉在了原地,顿时失去了冲过去责备宁鸣的勇气,一个像和尚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的答案,她不知道吗?缪盈问自己:你真的不知道他来美国是为了什么?

    10小时后,“终身救火队员”成伟的私人专机又飞来了,一下飞机,顾不上回家,驱车直奔旧金山大学校长办公室。两年前,鲁尼?斯特朗帮成伟运作了成然的大学申请,担保成绩不够的成然获得了旧金山大学的入学资格。现在,成伟还得拜托鲁尼安排和校长的私人会晤,并从中斡旋。成伟想用中国商界名人的面子和影响力,为儿子争取一个刀下留人的生机。

    成伟在鲁尼和弗兰克的陪同下,一起坐在旧金山大学的校长办公桌前,听校长通报校方对于成然事件的初步态度。

    “Rudy 的作弊行为导致我们对他的品行和未来产生怀疑,对他个人的学业、对其他学生的公平学习环境、对学校的声誉,都造成了伤害,因此……”

    成伟担心校长说出不可挽回的决定,赶紧抢过话头。

    “我非常清楚我儿子错误的严重性,支持学校对他进行严惩。但是,能不能给他继续留在这里学习的机会?校长,我听说学校有一条强制休学制度,适用于多门挂科及违纪学生,让学生回家反省一年,再回学校重考、上学,能否使用这条制度处罚成然?至少可以保留他的学籍。中国有句古话: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

    “学校本科教务处已经做出决定,终止和Rudy 的教育关系。”

    “能不能再慎重考虑、重新讨论一下?”

    “成先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是旧金山大学对于学生作弊违纪的官方态度。另外,我有义务告知,教务处和学生纪律委员会还在进一步调查Rudy 雇用他人代课代考的行为,是否仅限于本科二年级上学期的高等数学和下学期的金融工程。如果发现还有更多作弊行为,校方保留向警方报告以及为地方检察院做证、起诉Rudy 和他的中国籍代考者涉嫌欺诈、合谋犯罪的权利。”

    决定不可撤销,结局无法更改,听到这里,成伟绝望了。作为一个挥斥方遒、几乎无所不能的商界大佬,他能说、能做的已经倾尽全力。成伟缓慢起身,态度谦卑,弯腰鞠躬,主动与校长握手。

    “给学校添麻烦了,我对此非常非常抱歉和惭愧!请让我再说一句,这不是成然一个人的错,更是我教育的失职。如果还有可能,请校方刀下留人,给成然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开始的机会。”

    弗兰克尾随成伟离开了校长办公室,鲁尼?斯特朗却留下了。回到商务车里,他们静静等待,等待着特意单独留下的鲁尼和校长最后斡旋的结果。没过多久,鲁尼的身影出现,车门开启,还没等他上车坐稳,弗兰克就着急追问:

    “怎么样?”

    “校长答应控制在学校范围内,不向警方报警,但必须向教育部报备此事,而且开除学籍不可避免。”

    “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成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避免了成然被起诉被判刑的一连串可怕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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