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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变令中校站在原地,并且觉得自己有些发愣。

    任何事情都会出现预料之外的状况与异常,但眼下这一种……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知道李真是一个“强大”的能力者。

    他甚至在之前有过用一整个特别作战小队在必要时牵制他、制服他的打算。然而今天亲眼所见一切,他意识到那个的强大似乎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

    或者说……超越了人类的范围。

    尽管他对李真的最后一句话——“你当真觉得打在我身上,我会被蹭破皮或者流几滴血”——有些疑虑,但他在经历了惊诧的三秒钟之后放弃了再次验证的打算。

    实际上他为自己之前做出的决定感到庆幸——他至少做到了“先礼后兵”,而非狂妄的挑衅。

    刚刚显露出来的王牌被人不屑一顾地踩在脚下……这事儿令肖严也感到难以接受。但幸好他的性格与习惯令他在此刻做出了一个比较明智的决定——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咬紧了牙。周围还有那么多人,他倒很想像李真——这个几乎与他同龄的年轻人一样表现出胆魄与豪情来。

    比如站起身咬牙大喝“兄弟们愣着干什么抄家伙上啊”或者“别管我向我开炮”诸如此类的话儿。然而在握了六次手、咬紧了几次牙之后……身上的其他肌肉似乎都不愿意响应发自大脑的某个号召。于是他用力地垂下头,以一种自我保护似的沉默姿态坐在吉普车的后座上。

    至少他觉得这个姿势看起来还有几分宁死不屈的味道。

    于是李真看了他一眼,又向中校冷哼一声:“给你12个小时的时间。”

    他看了看吉普车上的电子钟,补充道:“现在是20点34分。明天早上8点34分,我要看见肖恒出现在这里。你可以告诉他——我已经忍他够久,现在我不高兴了。”

    中校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李真又道:“记住——12个小时。倘若肖恒打算趁着今晚我睡着的时候做一些让我不痛快的事情,那么让他提早为自己选好棺材——我也不保证他会有一个全尸。”

    中校的手握了握,然后垂下来,并且深吸一口气:“我会转达您的话。但是——”

    他又看了一眼肖严:“我希望您能确保他的安全。”

    李真森然一笑:“看我心情如何。那么——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从这里撤走。”

    只有两个人在对话,其他人近乎鸦雀无声。这种情况有些怪异——不但士兵们鸦雀无声,就连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茫然。并非因为不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感到茫然,而似乎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

    如果眼前的是类种或者异种或者随便一个罪大恶极之徒,哪怕是一个无辜的却被悲惨地冠上某个罪名的人——这些战士都会因为服从命令这一天职而表现出极高的纪律性以及向心力。但问题是……眼前这个人的立场似乎比他们的那位肖将军还要伟光正。

    实际上在割据时代降临之前,李真几乎就是帝国的媒体所宣传包装出来的战争英雄。

    面对这么一个人,似乎大多数人不知该如何去做——不单单是因为那些虚名,更是因为切切实实的力量。中校很快便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带队匆匆离去。

    街道上只剩下一辆前头被切断的吉普车,和车里面的两个人。车队开走,路面上就只有昏黄的路灯照明。夜间又变得潮湿起来,地面有点儿发黑。校园之内还是静悄悄——还暂时没人敢出来一探究竟。不过饭馆的门打开了,庞飞鸿与张健冲了出来,快步走到李真面前搓着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飞在长坂坡一吼退百人,本就是一个相当传奇的故事。然而刚才这两位亲眼见证了一个人吓退了一个机械化步兵营……

    这事儿似乎更加传奇。

    肖严抬头看着面前这两位、略一犹豫,还是决定表明自己的立场。他阴沉地、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你们这两个白眼狼……我爸饶不了你们!”

    而两个人则对他报以嗤笑。只有李真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想了想,又摇摇头跳下车。背对着肖严,沉声道:“跟我来。”

    然后向一家旅馆走过去了。

    张健与庞飞鸿也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跟上李真的脚步。

    “少帅”在路中间,在昏暗的路灯下站了几秒钟,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

    因为他之前刚刚设想过倘若李真要将自己绑起来,自己是要挣扎一番还是咬着牙硬挺过去——两者哪一种能够不让自己被看轻,同时又不会激怒他?

    然而对方竟然……连绑都懒得绑他。

    巨大的屈辱感让他觉得视线都有些模糊,然而心里残存的一点理智或者恐惧,仍旧令他的身体违背了自己的情感……

    终究机械地迈开步子,跟上去了。

    李真微微偏头用余光看了肖严一眼,轻出一口气,低声道:“他是你儿子的话,你会让他来么?”

    张健愣了愣,也转脸去看了看那位“少帅”:“不会。”

    李真点头:“所以说要么就是肖恒蠢到家了。要么……他还有别的打算。”

    张健不知该怎么回话,李真又问:“你们说他最近一两年变得不正常了——怎么个不正常法儿?”

    张健看了庞飞鸿一眼。后者嘬了嘬牙花,皱起眉:“这个吧……就是变得有点儿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不过在我看来这种不正常也算是正常——那种人嘛,手握大权了必然如此。再者就是说,之前他名声还算好。”

    庞鸿飞指了指西南联政:“您瞧这学校。其实打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对肖恒的印象也都很好——因为当初是他说,百事可废,教育不可废。隔离带降临之后这里人心惶惶,他还亲自带兵来过这儿安抚人心。要不然渝州也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支持他上位——就因为联政的校友多嘛。”

    “或者也是收买人心的手段呢?现在兔死狗烹?”李真低声道。

    “您可以这么想,但是他上位之后态度也没变,就直到这一两年。”庞飞鸿摊摊手,“要说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这一点。一开始这人还是积极进取有作为,但是最近就只想着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了——和外面的人员交流卡得相当死,除了必要的物资交换以外,他几乎对外面没一点儿兴趣。”

    李真在心里想了一会儿,却没有理出头绪来。

    他试着为肖恒的所作所为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好使他眼下的行为看起来不那么突兀奇怪。或许是因为,对方掌握了半个渝州城区的资源——军队、枪械、补给、信息。他拥有力场发生器,还可以从外界得到足以对类种构成威胁的先进装备。

    这样的庞大势力集中在一个人手上,倘若心智不坚定必然会变得骄傲自大。

    对方认为他所掌握的资料足以对自己形成优势,所以才做出这一系列的事情来。

    或许那人还存着另外一层心思——想着自己或者会有所忌惮。

    他当初就可以毁掉三宝颜,现在当然可以再毁掉渝州。

    虽然刚才说自己不在乎那些先进的枪械,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但这并不是什么根本性的难题。他可以正面进攻,一样可以打游击。从前他杀过孙敬唐,现在再杀一个肖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问题在于,这里是国内。今天他看到了肖严的近卫队士兵的反应,也看到了这个装甲步兵营的士兵们的反应。其实在这些人当中,绝大部分对自己都没什么恶意,甚至隐隐有些敬意。不是情非得已,他不想去杀这些人——他们同样有妻子儿子、父母双亲。

    在这样的世道里活下来本就不易,或许一家几口人只依靠那么一个男人挣些吃食。杀一人,也许就是杀几人。

    另一方面……肖恒有割据之心,但他还没有真的自封为“王”。

    即便眼下不是从前的那个法制社会,即便他可以轻易干掉他……

    那么其他人——他是指其他的可能存在的割据势力,必然对他生出十二万分的忌惮——兔死狐悲。然而这些人身后所代表的,都是构成这个帝国的力量。

    他的首要敌人不是什么割据者,而是类种。

    他们总还是人类。在即将到来的战争里,必须要依靠他们的力量。他不想把自己弄成一个孤家寡人,更何况他着实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对抗整个帝国所有势力的程度。

    不过,即便自己这么想,肖恒猜到自己这么想,那也仅仅是“恐怕”而已。

    他从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好脾气不见得就是任人揉捏。肖恒也该清楚地知道这件事。

    然而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便是李真的疑惑。

    这也是他一直隐忍着,没有暴起的原因。哪里有些不对劲儿……肖恒有点儿诡异。

    张健拍响了一家旅馆的门板,但隔了好久都没人开门。

    还是庞飞鸿扯着嗓子大喊“人都走了还怕什么——”之后老板才将门打开了。

    房费每间六十元。这价格令李真咋舌——要知道六年前他每个月才赚二百多。不过想到刚才吃饭之后结账用了两百多块他又释然了。可怕的通货膨胀,几乎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蒸发了人们手中百分之九十的财富。

    开了四间房。肖严的心中又生出那种令人愤懑不已的别扭感。

    因为在走进旅馆前厅的时候他又在想……倘若这三个人打算将自己绑起来丢在房间的某个角落,他应该作何反应?

    但事实是李真给他也开了一间房,庞飞鸿则腆着脸搜走了他的钱包。

    他不在乎……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跑,或者他认定了自己不会跑。

    该死!肖严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瞪着李真。

    但李真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是聪明人的话,你该知道怎么做。”

    那眼神里的森然寒意又让他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怒气与勇气消失无踪。

    开了门又关上门,总算安定下来。

    房间里是一张双人床,另有一个小小的阳台。环境算不上太好,但贵在干净整洁。

    李真长出了一口气,提着手里的枪走进卫生间,洗了一个热水澡。

    随后他慢慢走出来,躺在床上,微微叹息一声。

    疲惫感在洗澡之后变得更加明显,他觉得自己好像真有点儿感冒了。身上低烧,呼出来的气息有些灼热。还有点儿微微的酸痛——走着或者站着的时候体会不到,眼下便可隐约觉察了。

    李真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试着用枪尖划开自己的手掌。一道伤口绽开,鲜血流了出来。但就和从前一样,伤口又迅速收敛,手掌上没留下一丝疤痕。还可以快速自愈,自己的能力也没有任何被削弱的表现。

    但是……感冒?

    这就好比一面能够抵挡核弹的盾牌眼下却被一根牙签戳了个洞……这怎么可能?

    李真不无遗憾地想起了北院。如果是在那里,应当可以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带着这样的疑虑,很快又想起了另外一些事情。

    渝州的夏季炎热,幸好屋子里有空调。他在二层,窗外似乎种了一排玉兰树。花正开,香气却被紧闭的门窗阻隔了。白纱窗帘挡在阳台的玻璃门上,只能通过门缝看到外面隐约的花朵。

    而月光也洒进来,地上被映出一片微芒。

    这夜晚看起来安宁静谧,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似乎回到了战前的时候。

    于是李真慢慢地沉浸在这错觉里,渐渐睡熟了。

    然而做了很多个梦。

    都是零零碎碎的片断,并不清晰。

    比如他站在一条血河里,而眼前是一团雾蒙蒙的光。那光就像是某个出口,而只要他穿透那光就可以去往别的地方了。他试着伸出手……

    但那光粘稠不堪,很快就将他的手包裹了起来。他试着再用力、再用力、再用力……

    终于穿破了。

    随即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右手穿破了床上的薄被。

    阳光已经透射进来,地上露出一片明亮的光斑。

    而他感受到久违的赖床感,并且在犹豫一会儿之后臣服于它。现在是早上六点钟……李真意识到自己昨夜睡得很沉,就好像回到了自己还是一个普通人的状态。

    他安静地躺了一会儿,随后渐渐听到很多声音。比如楼上有人走动的声音,窗外有车驶过的声音,某人清扫街道时候沙沙的声音,还有细微的鸟鸣。

    不过最能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引擎声。

    低沉的引擎声,就在这家旅馆之外。数量在十个以上。

    李真掀开被子、穿上衣服,然后提着枪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看。

    这家外的街道上停了十几辆车。只不过都是军用越野车,没有装甲车也没有坦克。

    一个人正微微仰起脸朝楼上看,而他的身边则围了一圈人,似乎在劝说他些什么。李真居高临下,因而很容易看清那人肩膀上的军衔——一颗金星。

    呵……肖恒。

    李真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在对方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离开了窗口。然后他从容不迫地洗漱、穿好衣服,提着手里的枪,打开门。

    一开门就发现张健和庞飞鸿都直挺挺地站在外面:“他来了,肖恒来了。”

    李真看了看隔壁房间:“肖严呢?”

    庞飞鸿鄙夷地撇撇嘴:“睡着呢,还真没跑。”

    李真就摆摆手:“那你们在这儿愣着做什么?早饭吃了么?”

    张健一愣:“可是肖恒已经来了——”

    “我说早上八点半。”李真冷冷一笑,“既然来得早了,就让他在外面等着。”

    他转身往楼下走去,张健与庞飞鸿想了想,略显忐忑的跟在他身后。

    这种小旅馆自然没有餐厅。于是三个人出了门。

    而肖恒正在门外。

    迎面撞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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